新鮮紅毛丹。
文\海南日報記者 鄧鈺 圖\海南日報記者 袁琛
入秋后，水果攤就熱鬧了，像是集納了一整個季節(jié)的美好，忍不住要向來往行人炫耀一番。這個季節(jié)的水果，品種多，個大，馥郁、飽滿又鮮艷，儼然一幅“百果爭鮮”的場景。而其中，紅彤彤的“小毛頭”在一片繽紛色彩里很是惹眼。
這些“小毛頭”看著有些奇怪，雞蛋大的軀體上穿著紅艷艷的“大衣”，偏偏還附上一層黃綠色的毛刺。這另類的模樣，有幾分像變異的荔枝，還有些許像變色的海膽，讓人不禁好奇它到底是何滋味。就連它們的名字也怪模怪樣——紅毛丹。
引種 原為馬來果，繾綣寄僑情
人們常把荔枝、龍眼、椰子、香蕉等熱帶、亞熱帶水果稱作“南國佳果”。如今，它們中的許多成員已能突破“籍貫”限制，走出海南在各地頻頻登臺亮相。然而有些成員雖在種植地流行，卻鮮少在外“拋頭露面”，紅毛丹便是其中一例。
紅毛丹，顧名思義便是長著“茸毛”的紅色丹果。拿起一個紅毛丹細瞧，如雞蛋大的果實，表面紅彤彤的果殼上滿布細密的毛刺，撥開粗糙的表皮，內里是瑩白精致的果肉，對比鮮明。咬上一口，汁多、肉脆、清新，甜酸可口。
由于紅毛丹的果型與荔枝相似，有些不熟悉的外地人第一次見它時，會誤以為這是長著毛刺的變異荔枝。故此，紅毛丹也有“毛荔枝”的別稱。
正因這份相似，人們常以為紅毛丹是土生土長的瓊島水果�？伤_是不折不扣的“舶來品”，來自馬來西亞，被稱為 “rambutan”，意為“毛茸茸之物”。
這份相似背后，還牽扯著一段繾綣鄉(xiāng)愁。近現(xiàn)代著名的文物考古學和歷史學家，祖籍文昌昌灑鳳鳴村的歸僑韓槐準客居新加坡時，曾將紅毛丹當作思鄉(xiāng)寄托。
1936年，韓槐準在新加坡郊外舊湯申路買下兩英畝半的山坡，率子女日夜勞作，開墾荒地，種植400多株紅毛丹樹，并在園內建造幾間小屋，存放圖書、字畫、陶瓷等藏品。完工后，他為莊園題名“愚趣園”，自撰門聯(lián)：“愚到窮時方悟性，趣從幽處有真情�！�
在韓槐準眼里，紅毛丹與家鄉(xiāng)的荔枝有幾分相似之處。這片莊園成了他找尋家鄉(xiāng)野趣，寄托思鄉(xiāng)情誼之處。而在紅毛丹成熟季節(jié)，他更是廣邀文人雅士相聚品嘗，談文論藝，頗有蘭亭雅集遺風。群賢中最為人熟知的當屬著名作家郁達夫和畫壇泰斗徐悲鴻。
郁達夫品嘗紅毛丹后留詩：“賣藥廬中始識韓，轉從市隱憶長安。不辭客路三千里，來啖紅毛五月丹。”徐悲鴻也曾作詩回憶當年盛況：“十年長憶海南韓，愚趣園中嘉會難�；h落參差存古意，賓朋細品紅毛丹。”
1962年，韓槐準舉家遷返中國，忍痛割愛變賣愚趣園。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愚趣園所在處的海南村居民全數(shù)遷出，莊園徹底荒廢。
2019年，新加坡政府打造并向公眾開放湯申公園，將愚趣園舊址納入園中，將此處取名“紅毛丹步道”，紀念韓槐準。
今朝亦有不少游客探路紅毛丹步道，找尋愚趣園痕跡。然而，當年風姿已然消逝，愚趣園所在處雜樹亂草蔓生，不見鄉(xiāng)愁滋養(yǎng)的紅毛丹樹，僅有一道已被青苔落葉覆蓋的梯階和韓槐準當年牽引的一股泉水保留下來。
在保亭保城鎮(zhèn)的種植園，宋海漫在采摘紅毛丹。
發(fā)展 探索路曲折，丹果入天涯
紅毛丹從何時開始在海南扎根？
據(jù)《海南省志·農業(yè)志》等相關書籍和論文綜合記載，紅毛丹原產于馬來群島，現(xiàn)廣泛種于東南亞、中美洲等地區(qū)。紅毛丹在中國最早由保亭熱帶作物研究所(現(xiàn)為海南省農墾科學院保亭熱帶作物研究所)于1960年從馬來西亞引種試種成功，并于1966年開花結果。其后，該所又在此基礎上進行了紅毛丹品種選育，經過幾十年的培育和發(fā)展，培育出保研1號、2號、3號、4號、5號和7號共6個優(yōu)良無性系可推廣種植品種。
在保亭熱作所旗下的保亭熱帶植物園里，還生長著幾株挺拔的紅毛丹母本樹。此前，海南日報記者曾與海墾科學院科技事業(yè)部副主任崔志富一同尋找它們的蹤跡。
市面種植的紅毛丹，為適應商品化需求，都經過“矮化換冠”處理，樹型纖細，僅有一人余高。而母本樹軀干筆直，粗壯挺拔，開枝散葉，亭亭如蓋，有三四層樓高。在成熟季節(jié)，母本樹上紅毛丹成簇成熟，紅艷艷一片，抬頭仰望，煞是壯觀。較之改良過的品種，母本樹的果子，果型略小，肉薄，甜酸參半。
除了紅色紅毛丹外，在植物園里，還長著幾株黃果的紅毛丹樹，黃澄澄的果子，看著別具趣味。
崔志富曾在保亭熱作所工作多年，專注研究紅毛丹的種植和培育。他介紹，紅毛丹對生長地域的環(huán)境要求非�？量蹋嘛L、怕寒、怕旱、怕澇，宜種植在近水源的背風矮坡，對土壤酸堿性等要求極高。
保亭是紅毛丹生長的“風水寶地”，有著豐沛熱量和充分雨水，且因區(qū)位和地勢原因較少受到臺風和寒潮侵襲，可謂夏無酷暑，冬無嚴寒。
加之，當?shù)靥赜械陌咨百|土壤也十分適宜紅毛丹生長。若換成海南多地常見的紅壤土，紅毛丹便瘋長枝葉而不開花。
如今，海南種植的紅毛丹品種，幾乎都是“保研”系列，其中5號和7號是市場主流。在保城鎮(zhèn)，農戶梁小萍的紅毛丹果園中，我們看到滿園子茁壯生長的“保研7號”。
“7號果是目前最受歡迎的品種�！绷盒∑冀榻B，這品種的果子，粘皮度較低，果肉晶瑩，肉質脆爽，口感清甜，產量高且穩(wěn)定，受到市場青睞。
每年夏末秋初直到10月底，紅毛丹逐步成熟掛果。一簇簇紅毛丹掛滿枝頭，在油綠蓬勃的葉片中探出身子來，如同樹上的焰火，紅得惹眼，紅得張揚。隨著空氣中甜蜜的果香日益彌漫，果農們便迎來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場盛事——采下這些火紅的果子，連同豐收的喜悅一起送往各地。
保亭黎族苗族自治縣保城鎮(zhèn)的紅毛丹種植園。
產業(yè) 佳果入云網(wǎng)，滋味傳千里
隨著優(yōu)良品種被選育，紅毛丹種植推廣便成了首要問題。根據(jù)保亭農業(yè)技術服務中心高級農藝師王朝學撰文介紹，自1986年開始規(guī)模種植示范取得成功后，保亭政府1997年開始發(fā)動全縣規(guī)模發(fā)展生產，大力發(fā)展紅毛丹種植業(yè)，把其列為振興全縣經濟的支柱產業(yè)，通過貸款扶持紅毛丹公司發(fā)展種植。
近年來，保亭持續(xù)將紅毛丹產業(yè)作為發(fā)展特色農業(yè)的一張王牌，以提供優(yōu)質紅毛丹種苗、提供技術指導、銷路支持和打造品牌、文旅融合等形式，激發(fā)企業(yè)和調動農民發(fā)展紅毛丹種植的積極性。截至目前，保亭已成為我國最大的紅毛丹生產基地，全縣收獲面積近2萬畝。
經過多年推廣，紅毛丹價格一路走高。然而，產業(yè)發(fā)展中，也不乏甜蜜的煩惱。紅毛丹保鮮期極短，必須在摘下后兩三天內盡早食用，否則表面的刺毛會發(fā)黑軟爛，影響賣相，難以長途運輸。
保亭電子商務協(xié)會會長宋海漫卻從中看到了新的商機：既然紅毛丹貨架期短，不利于在市場上長期展示，那可以利用電商直接對接客戶銷售，能夠極大縮短中間損耗環(huán)節(jié)，還能提升產品價格。
經過標準化選果、禮盒化包裝、品牌化宣傳等手段，紅毛丹迅速在線上平臺打開銷路。如今，一盒5斤裝精品紅毛丹甚至能在電商平臺賣出120元左右的價格。
在梁小萍等農戶眼中，紅毛丹早已成為當?shù)厝松畹囊徊糠�，它們成片種植在尋常人家田地之中，出現(xiàn)在勞作時隨口唱出的歌謠里，映紅了收獲時喜悅的笑容。
